張姨娘見了林渺是真高興。

後院裏的人是多, 可是勾心鬥角也多。張姨娘不和她們爭搶陳寧的寵愛, 卻也煩那些陰陽怪氣。故而林渺這樣不往這上面湊的人在張姨娘這兒就顯得格外通透爽快，相處起來便心生歡喜，較真來算, 林渺還是張姨娘難得的一個交心朋友。

兩個孩子這會兒正給奶娘抱去吃奶，謝琰與陳寧也另外去議事, 屋裏就林渺和張姨娘兩人。

張姨娘見林渺的下巴尖都瘦出來了，有些驚異, “這陣子怎麽瘦了這麽多？”

林渺也不好和張姨娘多說這些，便只笑了笑含混道，“就是天氣熱起來胃口不太好, 加之一趕路, 原本虛胖那些就下去了。”

說話間孩子也就給抱進了屋裏頭，林渺湊近一看，白嫩白嫩的兩個孩子, 眉眼雖然還沒長開, 但光看爹娘也就知道往後不會難看，這會兒兩人都睜著漆黑的大眼睛朝著林渺這邊，引得他忍不住伸手勾了勾孩子的下巴，低聲笑出來。

“真好啊。”林渺很喜歡孩子，這會兒盯得也入神。

張姨娘笑說, “那以後你常過來就是了。”

林渺剛樂呵呵點頭, 外頭就傳來陳寧與謝琰走近了的聲音。隨後門簾被掀開，陳寧打頭走了進來。他見林渺滿臉欣喜的笑意, 不由得得瑟起來，“怎麽樣，阿渺，我的兩個孩子不錯吧？”

林渺聽他這口氣就不想搭腔，不過張姨娘見著陳寧與謝琰，立刻就起身行禮，林渺頗為被動也跟著淺淺行了禮，不過林渺也就對著陳寧，在謝琰那邊是半點沒和人講什麽禮數。

張姨娘行了禮又低頭抱起孩子，低聲逗道，“來，你們的另一位父親今天也來看你們了。”

無論陳寧和謝琰的關系具體如何，張姨娘行事說話都只講一個規矩。只不過她剛才說的話雖然從道理上挑不出什麽錯來，然而一落進在場的其他人耳朵裏，大家又幾乎同時被噎了一下。

林渺前面雖然故意用這懟了陳寧，可那是他自己拿捏著分寸說的，和張姨娘用這麽鄭重的口吻說出來還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。

怎麽說，屋裏一時間彌漫著的就是古怪，別扭，想笑。

想笑具體是林渺那邊的情緒，因為他一擡頭就看見了陳寧臉色很不好看。再一想到現在謝琰都還是陳寧名義上的老婆呢，張姨娘用這話讓陳寧難受一下，那都是陳寧活該啊。

林渺想到這裏，少不得給張姨娘一個讚許的眼神。

而謝琰皺了皺眉頭，對這個稱呼很不適應，但卻也沒說什麽，只是眼睛的餘光隨便從兩個小孩兒身上掃過，接著便落到了林渺身上。

“阿渺，過來。”他開口，語氣旁若無人。

有謝琰在，林渺膽兒肥，這時候看熱鬧不嫌事兒大，腳步沒動，神色狡黠，“等會兒，我再看看你兒子。”

他說著話，聲音裏的笑意幾乎抑制不住。

那邊陳寧頭一回覺得自己的心真被紮著了。林渺開玩笑是一回事，在些微不爽後他倒可以一笑置之，可前頭的話是張姨娘說的，他真是心頭酸得不知什麽樣了。

現下看，他都恨不得謝琰和自己毫無關系，省得他在這裏占便宜。再回想不久之前他還想到過的讓收了林渺的念頭，陳寧才回過味兒來那多讓人嘔死。

真要是那麽做了，他往後過得是什麽日子？成天受這樣的悶氣就算了，恐怕明著一刀暗著一劍，誰受的了啊。

“成了，”陳寧擰著眉頭沈聲道，“別胡說八道。”

他這話是沖著林渺去的，話裏頭也半點都沒掩飾不悅。林渺到底和他身份有差，他慫氣上身，沒說什麽，但立刻是幾步走到了謝琰身側，讓謝琰在前頭頂著。

謝琰也沒管陳寧高興不高興，只轉頭問林渺，“看完了？”

林渺露出半邊臉偷偷望著陳寧，又點點頭。

謝琰說，“那就回去吧。”

林渺和謝琰是照著來路回去了，屋裏就留下張姨娘和陳寧。

陳寧背著手有一會兒沒說話，張姨娘也不主動和他搭話，只和奶娘一起將孩子安頓進小床裏面，回過頭來見陳寧還是一臉不高興，這才問他，“爺跟那兒站著做什麽？”

陳寧也不知道話從哪裏說起，反正他在張姨娘面前一直是這樣，他挑不出張姨娘哪兒錯了，他就是覺得渾身不舒坦。

“往後別再說那樣的話，什麽父親不父親的，他們只有我一個父親。”

張姨娘擡眉，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。

陳寧覺得心裏憋悶得很，轉身又自己走了。

從前只是謝琰提過將他的王妃身份除了，陳寧一直沒覺得妥當，這會兒出去被外面的微風一吹，這個想法卻在陳寧的腦海中也漸漸塑形了。

不說別的，就是為了自己的崽子也得把這關系掰扯清楚了不是？

另外一邊，林渺和謝琰回了清秋院，下午沒事可做倒也閑的很。

大夫過來幫林渺換藥。

這兩日藥用得好，林渺身上的小傷口都已經開始結痂，手臂上的拿出咬傷也已經開始好轉。

王府裏面的老大夫給林渺看病不算多，但是開滋補的藥膳開了不少，對林渺的身子骨也熟悉。這會兒過來換藥的時候應著謝琰的要求給林渺把了把脈。

謝琰問他，“怎麽樣，有哪裏的虧欠？”

林渺將手上的那只手給大夫把脈，另一手拿了塊松餅正往嘴裏塞，只有耳朵歪到大夫那邊。

大夫仔細體會了一會兒，松開手時臉色還不錯，對謝琰道，“沒什麽虧欠的地方，同上一次給林公子把脈差別不大。”

謝琰卻不太信，“既然沒什麽虧欠，那怎麽瘦了這許多？”

他盯著林渺的下巴，似乎是十分不滿意那上面就算用力往下擠也就只剩一層的狀態。

大夫遲疑地看著林渺雙腮咀嚼的動作，“大概是，吃的少了？”

“就是這樣，”林渺喝了一口茶，終於騰出嘴巴來說話，“就是吃的少了。”

大夫見自己猜對，長舒一口氣，接著給林渺換了藥，忙不疊就拎著藥箱走了。

林渺受傷的手臂不動彈還好，若是動彈還會有些隱痛。

外面的丫頭進來又換了兩盤糕點。

面對謝琰真將這當成是一件值得憂慮的事情的神色，林渺卻顯得很滿不在意。他換了一盤糕點繼續吃，同時對謝琰說，“你不要著急，給我半個月，我還你雙倍的我。”

“我為愛而吃。”林渺滿臉大義。

林渺果真不撒謊，半個月內又把臉給吃圓回去了。

而這半個月裏面，以晉城為中心，整個晉地的日子好過了不知多少。林渺一回來，原本謝琰很多過於匆忙而露出漏洞的手段一下被他自己克制住，轉而溫和起來，許多事情不疾不徐了。

結果謝琰之前那樣陳寧著急，現在這樣陳寧也是挺著急的。

謝琰得當他兒子閨女的便宜爹到什麽時候？

“我休了你吧。”

藏書閣裏面，陳寧盯著謝琰看了一會兒，忽然冒出這麽一句來。

謝琰手上書寫的動作不停，頭也沒擡，回了一句，“不知王爺想以什麽名頭休了我？”

“……”陳寧又被問住了。

他的確沒什麽合適的由頭休了謝琰，特別是謝琰和他的婚姻從名義上還是皇帝指婚，雖然皇帝那邊並不喜謝琰，甚至千方百計想要殺了謝琰，可是陳寧若真這麽幹了，恐怕反而給皇帝一些發難的機會。

“阿渺便不著急？”陳寧反問謝琰。

謝琰寫完最後一個字，這才擡頭看陳寧，想了想林渺平時的樣子。

林渺出門這一趟，人的性格改變不大。照樣還是該吃吃該喝喝，就是對待生意更加認真了些，自己來回很願意跑。

而晉城裏面的各路都已經疏通過，倒不用太擔心林渺的安全，謝琰也便由著他願意出門就出門。

“反正沒你著急。”謝琰淡聲道。

陳寧的臉色垮了下去，他沒想到現在最受不了的反而是他自己了。可惜他對朝政和權謀的把握一向不如謝琰，更不清楚謝琰心裏到底是怎麽安排的，這會兒幹脆也只嘆了一口氣問謝琰道，“那你可估摸過大概多久，三年五年，七年九年？”

謝琰略微思忖，開口卻是一個驚著陳寧的數字，“快則三五個月，慢則一年，皇帝那邊撐不下去了。”

陳寧楞住，“怎麽會？”

皇帝雖然年紀不小，但是身體卻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，怎麽會說垮臺就垮臺？況且現在的情形，謝琰說的事兒是一點征兆都沒有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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